『情感』往往是演員在演繹一個角色時最容易被看見和評斷之處,
觀眾能不能入戲、能不能與台上演員同笑同哭,似乎一直是被檢驗的入門標準。
出自國修老師自身生命經驗撰寫出的《女兒紅》在情感的濃度和厚度上已無庸置疑,
於是我心裡好奇,這群距離我的祖父輩那麼久遠的學生們,能夠將劇中情感體現到何種程度?
不可否認,親情確實是很多人(觀眾和演員)的軟肋,
不需太多花俏的手法便能直擊人心最柔軟的地方,
但如何做到不過多矯揉造作和狗血煽情,才是難處。
因為我所坐的位置離演員相當近,
對於他們的表演從面部表情和情緒反應都能一目了然,
幾段情感濃烈的演出段落,演員在台上情感迸發,哭得不能自己,我能感受到情緒的能量,
將『真實』與『扮演』之間的界限消弭,讓那些離自己生長背景如此遙遠的角色立體,
使一個個具體的人物成形,真的很佩服這群學生們的用心和努力。
當然還是有瑕不掩瑜之處,
在表演技巧上,因為認真投入的哭泣和演繹,
導致好幾處演員在說詞時含糊(尤其又含有大量的方言),
當推動情節的細節被哭聲和嘟嚷聲模糊帶過,雖不影響全劇的故事進行,
但若是觀眾被迫把注意力放在『聽懂』這件事上而抽離(其實字幕機也是有同樣的阻礙)
難免可惜了這一段段真誠的表演。
再來是暗場略嫌過多、換景頻繁(但很佩服換場的Crew們,看得出來練習之勤,換景非常流暢,尤其看到幾個大景片在舞台上旋轉滑行像跳舞般時,恨不得希望舞監亮燈讓所有觀眾看看這些神奇的瞬間),
全劇近二十個場次,有的段落充其量是為了交待時間線的推移而進行過場,
演員沒講幾句話就又暗場換景,這對觀眾來說是很耗神的事,
暗場就像呼吸,過量的換場宛如逼迫觀眾過度呼吸一樣,是會心悸不舒服的。
如能試著減少暗場,讓故事線的調動更靈活(有幾處古今時空交錯的處理就很出色)會更好。
全劇除了演員情感的表現到位之外,還有幾處看點讓我印象深刻,
導演在畫面調度處理上很有美感,
尤其是幾處有舞者出現的段落(序場、野戰、勞軍和尾聲),畫風多變,
特別是對比李家隨國軍遷台的種種日常敍事,
來到『勞軍』一場,看著翠玉笑臉燦爛如花和舞蹈演員生動有力的跳著『唱起來!扭起來!』
反而有種荒謬的刻板感,
不確定這是不是導演想要達到的效果,但我很喜歡這二者之間出現的衝突感,
而這也是我們現今實際存在著的文化、生活背景差異,舞蹈畫面越華麗熱鬧,我就越感疏離,
想起之前曾和一群劇場朋友特地去觀看中國著名的大型舞蹈演出,
結果開頭二十分鐘我們就決定起身離開吃東西去,
不是舞蹈不好、畫面不美,就只是沒有共感。
歷史其實就是集眾人生命故事的大集合,
身為祖父輩也是隨軍渡海遷台,然後和在地生長的祖母一同在台灣落地生根的孫孩,
身份認同也是我避免不了的課題,
看著投影上一段段簡短敍述的大時代歷程,我感觸之深,
那是我祖父輩的人生、是我在課本上的文字、是現在小孩們被討論要不要刪除的論題,
而能被這樣拿到舞台上搬演,藉由這個方式讓跨好幾個世代的學生們因做角色功課而熟悉了解,
這真的是唯有戲劇才能做到。
此外,比起演員,我全程在意的還有那五名舞者,
看著他們在跳舞時的神采飛揚,對比偶而擔任群眾演員的喬段,
讓我想起自己最一開始站在舞台上,就是那樣連角色名字都沒有路人甲乙丙,
一場被導演讚好、每次出場都是真心哭的淅瀝嘩啦的片段,
卻是在遠遠舞台邊上的一層紗後、觀眾誰也看不清的演出,
但我想時間是寬厚的,會給熱誠的人一個善良的答案,不論那叫持續或是停止。
劇終謝幕,看到台上演員們的神情,或落淚或如釋重負,
我明白那份激動只因這一切不是那麼理所當然,
當幕後人員全體上場,大家一起牽手鞠躬的景色,
讓我坐在底下心中默默再度感嘆劇場的美好。
無論是多年前觀看的屏風表演班版本,
亦或是中山107級畢製的現場,
總能在耳邊聽到簌簌的啜泣聲,
當觀眾的情緒和演員的表演形成了共感,劇場有了最不可思議和美妙的瞬間,
我想他們確實做到了,而且還做的很好。
#中山劇藝107級畢製
#女兒紅
#恭喜完成人生一項里程碑
#現場看到有母親一輩的年長觀眾牽著祖母輩的來看戲覺得感動
#看戲的當下就決定回家立馬要抱抱媽媽